周昊成開車往回趕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在路上，他接到了來自朱雲的越洋電話。

“周先生，我和我的導師一致認為, 現在的周太太和以前的謝小姐不會是同一個人。如果她真的不存在我之前說的那些情況, 那一定是有雙胞胎姐妹，只不過您不知道而已。”朱雲斬釘截鐵地說。

“這麽肯定嗎？”

被質疑後的朱雲顯得不太高興：“那當然, 我的導師professor.lee是業界有名的權威，他都同意我的觀點了, 那就是板上釘釘了。如果您懷疑, 大可以旁敲側擊地問太太一些發生在以前的事, 要是她對細節完全不清楚就更能佐證我們的判斷了。順便說一句，心理學是科學，您不必懷疑科學。”

雖說周昊成一開始覺得這個論斷很是荒謬, 但他知道以朱雲的專業水準和個人素質，不至於說一些莫須有的話來騙自己。故而最後也對這種說法上了心。

他輸入密碼進了門，誰知道一進去就感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淡的酒氣。

再往裏面走，發現謝純蜷在飄窗上睡著了, 旁邊還放著一瓶紅酒和半瓶洋酒，杯子裏依舊殘存著一些液體。

一個孕婦喝了酒，還躺在這麽涼的地方睡覺？！

他沖過去便把她抱到了沙發上。

這時, 謝純也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弄醒了。

“我一不在你就開始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你是用虐待自己的方式來抗議我嗎？”他慍怒道。雖說嘴上責怪著，可他還是順手幫她裹上了一層空調毯。

陳思看著周昊成的臉，恍若隔世。

“不, 接下來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真的是她的人生了嗎？得到了這句話的肯定，那就不必再害怕了吧？就不必在自己的感情和生活道路前面左右為難了吧？

她好像有許多話想跟周昊成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吃飯了嗎？”

周昊成也很意外自己回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問候居然是這個：“還沒。”

“嗯，我看到冰箱裏還有點食材，我也還沒吃，咱們一起吧。”

看到她洗手作羹湯的樣子，一股暖流湧上了周昊成的心頭，頓時把剛才的怒火給澆滅了。他想起朱雲言之鑿鑿的話，便裝作不經意問道：“我今天遇到郭樂樂了。”

陳思駐足——郭樂樂，這個名字好熟悉……她想起來了，郭樂樂是謝純的第一任經紀人，她以前在扒謝純履歷的時候見過這個名字。

“她現在還好嗎？”

“她事業還不錯，而且還問我為什麽你最近都不約她出來了。”周昊成說。

陳思想了想，說：“最近的情況你知道，實在是不方便出去，我不是故意冷落朋友的。”

聽了她的回答，周昊成心中起了疑：郭樂樂當初走的時候和謝純鬧得很不愉快，兩個人就差沒在mz大樓裏互扇對方耳光了，而且這麽多年來一點關系好轉的跡象都沒有。自己剛才挖了個坑，沒想到她就真的說郭樂樂是“朋友”……

這時，陳思正給一個球形的茄子去皮。周昊成見狀，順口問道：“你為什麽對廚房的一切都這麽熟悉？大學的時候每天在宿舍裏偷偷開火嗎？”

“那倒沒有，宿舍限電，最多一周一次。”或許是忙於應付手邊的事精力被分散了的緣故，陳思對這個問題沒什麽防備，便這麽答了。

大學……

可謝純沒上過大學。

“你不是謝純，你是誰？”他擡起眼眸看著對面之人。若說破綻，早就千瘡百孔了。早年網上對謝純的評價無外乎“沒文化”“愛炒作”“喜歡勾搭男藝人”“公主病”“社會小太妹”。可眼前這個人楞是一樣都不沾。

大多數人並不是看不出來中間有什麽不對，而是看出來之後也不會往深裏去想。

陳思聽了，一個分神，手差點被刀子劃傷。

她也和周昊成的目光相接，良久才說：“對，我確實不是謝純。或許我們應該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陳思。”

周昊成的心理無疑是覆雜的，他沒想過這種裏才有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是她的孿生妹妹嗎？”

處理完了茄子，陳思又開始收拾豆角。她的手藝及其嫻熟，做菜的同時還能順帶著收拾一下廚房，一看便知是極其富有經驗的。

“不是，我只是僥幸借助她的身份活了下來而已。”她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接著說：“我本來打算這幾天就跟你坦白，不過既然你先發現了就擇日不如撞日吧。現在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都會回答的。”

“謝純是什麽時候變成你的？不，你是什麽時候變成謝純的？”

“車禍那次。我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莫妮卡，第二個人就是你。”

“你為什麽這麽會寫代碼呢？”

陳思說：“我以前的本職工作是程序員，2012年本科畢業就進了騰暉，一直在那裏幹。編程是我的專業，也是我的興趣。”

本科生進騰暉？周昊成雖不明白具體的技術問題，但騰暉這個奇跡般的公司在互聯網界是什麽地位他還是非常知道的。本科畢業就能進去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結合陳思的敘述，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好像都能解釋得通了……她所有的矜持不是在偽裝，所有的拒絕也不是欲擒故縱，而是因為本性使然。

“所以你一開始才這麽排斥做藝人，非要和mz解約？”

“我……有社交恐懼癥，身邊的陌生人一多就會有反應。輕程度是打嗝，重程度是呼吸困難。”

“那最初用這個新身份生活的時候，你一定很害怕吧？”他的語氣突然柔和了不少。

陳思一怔：“謝謝……我，現在已經好了。可代價是忘記了所有關於編程的東西。”

“你好像真的很會做飯。”周昊成說。

“大學的時候隔壁宿舍有一個電磁爐，有時候考完試想慶祝一下，就把電磁爐借過來給自己和室友們弄點吃的。後來上班了，因為家庭條件不好，在上海的第一年房租就很要命，所以吃東西只能靠前一天晚上做好了放進便當盒裏，第二天用公司的微波爐熱來吃。”陳思回憶道，“那段時間可算是把廚藝練出來了。運氣比較好的是，第二年經手了兩個大項目，很快就升職加薪了。慢慢的在上海有房有車，經濟狀況變好了很多，不過也忙得再沒有那麽多時間自己做飯吃了。”

周昊成和他身邊的朋友們好像從生下來就沒聽說過“房租”“便當”之類的事情，在他們的世界經濟問題是最不需要擔心的。而看著陳思平平淡淡地說出自己當年的經歷，他才開始了解原來一人在外打拼的女生是這樣生活的。

這樣低調踏實的氣場，和他在娛樂圈裏見到的許多紅男綠女都不一樣。看見她在竈臺前忙碌的身影，他居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心安和舒服。

“你這麽優秀，而且升職這麽迅速，一定為騰暉立下過汗馬功勞吧……”他撐起了自己的下巴，看她的目光中也多了許多欣賞。

“我不敢居功，騰暉的成功是團體協作的結果，我只是個大機器上的小齒輪而已。”陳思頓了頓，說：“我有硬傷，註定無法成為高管……”

“你是說……社交恐懼癥？”

“對。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卡在中層不上不下主要也是因為這個。沒有企業需要一個拿不出手去的高管，沒有對外處事的能力，再強的技術也不夠資格。”說這話的時候，陳思的語氣讓周昊成明顯感覺出了她的無法釋懷。

“那現在你到底是為什麽忘記了編程，卻治好了社交恐懼呢？”

“說來話長了……”

周昊成認真道：“我會仔細耐心聽著的。”

“我用謝純的身份生活，而她的意志卻沒有完完全全離開這裏。我疏遠了她以前的戀人，讓她很傷心，這才搞得我忘掉了編程……算是她對我不滿的結果吧。不過副作用是社交恐懼也一並消失了。”陳思故作輕松道，“但你放心，我們剛才已經握手言和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周昊成想起了很多事，既有甜蜜的也有疏離的。他頓時明白了陳思先前對他的態度為什麽有過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原來是因為這個……

“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陳思說。她一雙清澈的眼睛中不含任何雜質，渾然異於大多數圈內的年輕女生。

“你到底愛我嗎？”

“嘶……”

“怎麽了？”周昊成蹭地一下竄了起來，“讓我看看，切到手了嗎？”

“沒事，一點小傷口……”陳思忙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看著滴在案板上的血，周昊成忙拉著她去找醫藥箱：“快包紮一下，流血了還說是小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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